她的神仙魔鬼 [77]

良久，那位歐先生還真的帶了一張刮刮樂過來。
「老師好，今天開工，公司發給我一張，讓老師幫我試試手氣。」名叫歐錦翔的男子年約三十初，穿米色襯衫套黑色西裝，沒繫領帶。
少溫看他單獨前來這荒僻的柴燒窯工作室，雖然衣著看似正式，但鞋子還記得換成輕便的慢跑鞋，不禁多打量了幾眼。
頭髮俐落地分邊刷蓬，沒有過多造型液，嚴謹又休閒，不笑的時候眉頭下壓，給人距離感還有一股孤傲。
但是一揚起嘴角，眉尾也抬高，眼眸拉長，就變得和藹可親，甚至包含一絲稚氣。
進可攻，退可守。這句話忽然在少溫腦中浮現。
他不排斥商業性的示好，家裡人很多都會做，這是為了生存。
只是因為自己多打量了，就發現……對方也有多打量他。
覺得很奇怪吧，第一次看到燒窯還全身包緊緊的人。
「你好。」歐錦翔向他打招呼，笑瞇瞇地。「老師的兒子嗎？」
「不，我只有一個媽媽。」
想不到歐錦翔聽了沒有迷糊，而是馬上應道：「辛苦了！你很厲害啊！」還對他比個讚。
「你也不遑多讓。」
「嗯？」歐錦翔這次不解，湊耳過去想要他再說一次。
少溫感到這樣的接近過於自然，證實所謂「不遑多讓」，不過對方彷彿沒有意識到這行為有其他含意。
「這次的成品好到值得你這樣做。」他不慍不火，帶對方看從窯中整理陳列的，補一句：「……是不是不用看了？」
歐錦翔深深睞他一眼，蘊著一種驚喜的赧然。「我總要先拿幾件給老闆看嘛！」語氣隱約親暱。
「歐先生你先喝個茶，慢慢看，慢慢看。」陶藝家倒了一杯農會茶葉泡的茶，把刮刮樂交給少溫。
少溫蹲在角落，拿著方才茶碗碎片，紙張墊著磚頭，照著指示位置刮除。
眼角餘光見到歐錦翔審視茶杯，拇指摩挲杯身，飄出淡淡旖旎氣息，使得他不自覺瞠目，同時也因為看清刮刮樂印的數字，頓時如石頭僵硬不動。
一種由心而生的森冷，由本能，由原形，涓滴滲出。
「怎麼啦？該不會真的中大獎……」陶藝家的戲謔在看了刮刮樂後戛然而止。
這種刮刮樂向來不好中，乍看有兩個得獎方式，但要連成一線，又得湊三個相同圖案，而且還是一張一百的，通常就是刮好玩。
結果上面出現一線又有相同圖案，總共中了兩萬零五百。
陶藝家確認了兩三遍，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，遂打斷歐錦翔查看茶壺。
「歐先生！這個好像中了很多錢欸，你要不要看一下？」
「真的耶！老師手氣好好喔！」男子笑逐顏開。
「是我刮的。」少溫提醒。
「這張是歐先生帶來的，這個……這不能收……」陶藝家把刮刮樂塞回對方西裝外套口袋裡。
「我已經給老師了，所以刮到的也是老師的。」
「不好啦，無功不受祿。」
歐錦翔手指點了幾件成品，道：「那老師不要算我太貴，好嗎？」
「不行。」少溫聲音清晰而堅決。
原來是這種算盤，真的不遑多讓。
「如果老師別開太高，我就可以多帶一件，幫老師多賣一件。」歐錦翔一頓，改口：「不然刮刮樂和老師換這件可以嗎？」
少溫愣愣覷著對方捧著那件相連又底部破洞的失敗品。
「那件不用買，送你。」陶藝家立刻道。
而歐錦翔似是聽出深意，說：「既然老師這麼堅持，我也不敢再超過了。」
「你慢慢看，挑跟你們真的有緣的走，沒有也不要勉強。」陶藝家說完收起謙卑有禮，拍了拍男子上臂，和少溫繼續弄還沒撤出窯的成品。
歐錦翔撫摸被拍的地方，隨著長者背影注視柴燒窯。
須臾，少溫瞥見那猶帶職業意識的臉龐，向著桌上一排排成品，像面對一個個──
大大小小的慾望。
以及不為人知的小祕密。